第一百五十七章 A380的陷阱

　　羊城木华航空基地大楼玻璃栈桥上，马诚半眯着眼，栈桥上的穿堂风吹得他眼睛有些发干。手中捧着一杯咖啡，慢慢悠悠地喝着，看上去好不惬意。
　　晨间温柔的阳光洒落在马诚身上，让他感觉到一种无比舒适的慵懒感。不知道怎么的，马诚产生了一种如此这般也是很不错的感觉。
　　“我真的是懈怠了。”心中刚刚浮起一丝偷懒的念头，马诚立刻将之压制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有些心累的感受，甚至某些时刻会产生退下来享受生活的想法。
　　就在马诚为自己的心思杂念而感觉忧虑之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正是笑眯眯的刘敏学。
　　“遇着什么开心事儿了，瞧他你乐的。”马诚喝了一口咖啡，瞥了刘敏学一眼。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跟刘敏学在工作理念上的差别，马诚甚至感觉影响到了他跟刘敏学的私人友谊。刘敏学在他面前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刘敏学哈哈大笑：“你刚在一楼公示栏里看到一份很有意思的东西。”
　　马诚眼皮抬了抬：“什么东西？”
　　“洱海基地的招聘！”刘敏学突出一个乐不可支：“是谁胆大包天能让别的公司的招聘海报贴在咱们公司呢？”
　　马诚哼了一下：“咱们公司那么多混吃等死的家伙，往外送出一些不是好事？”
　　“那就是承认是你授意的了？”刘敏学走到马诚身边，倚着栏杆，颇为好奇地看着马诚：“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讲道理，若非有马诚这种管理高层授意，别家公司的招聘海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总部公示栏？只是刘敏学不太明白马诚到底是几个意思，还有那个洱海基地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马诚打破原则。
　　马诚揉了揉眼睛：“一个人那边缺人，所以我勉为其难地帮他一下。”
　　“你还会帮人？”刘敏学更是好奇了：“那人是谁啊？就标了个洱海基地，是哪家啊，也不说航司名字。”
　　马诚登时不乐意了：“我不会帮人，合着我只会害人不成。是徐苍让我帮忙的，他好像在洱海弄了一间航司。”
　　“洱海航司，我怎么完全没有听说？”刘敏学好奇道。
　　“现在似乎还隶属于蓝天航空，不过徐苍的想法似乎是要独立出来的。”
　　这时候就能看出来马诚这人心思缜密。徐苍并没有提及从蓝天航空独立出来的说法，可马诚单从与徐苍的交谈中就品出一二了。
　　原本徐苍发给马诚的招聘信息里写的是蓝天航空洱海基地，可马诚自作主张地将蓝天航空删除掉了。其实，徐苍也想这么干，只是光写个洱海基地会让人觉得有些儿戏的感觉。不过，马诚在招聘海报下面标注了有意者可以到战略部主管秘书处进行咨询登记，相当于用自己来做担保了，自然信誉满满。
　　刘敏学虽然渠道很多，但不关心的事情不会主动打听，这下从马诚口中才知道徐苍要成立航空公司的事情。
　　“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就要自己成立航司了，他哪儿来这么多钱，没看出来啊？”
　　刘敏学见徐苍的那几面感觉徐苍就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除了一身的技术，其他就没有特别的了，怎么就要成立航司了？
　　马诚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好像是勾搭上了春夏旅业那个姓秦的丫头。”
　　刘敏学略微反应了下，才是对上秦心的样貌，于是会心一笑：“徐苍那小子模样还是周正的，没想到这么受欢迎啊。不过，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他让你帮忙，你就帮忙啊。”
　　马诚将喝完的咖啡纸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神色略有些失落：“我收回之前对徐苍的评价，他能做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飞行员的极限。”
　　刘敏学奇怪起来：“他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知道9451的事故原因。就靠着这个，咱们剑川基地的航司名额给他了，蓉城航空要撤销此前自己申请的功勋飞行员的称号。”
　　“剑川基地的航司名额是给徐苍了？”刘敏学若有所思：“怪不得，刚刚剑川基地的经理过来总部这边，好像好在大吵大闹。”
　　剑川基地如果能从一个航空基地升级为分公司，那基地内的所有领导全部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职务晋升，那是牵扯到很多人利益的。
　　可明明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总部却临时出尔反尔了，职务大规模晋升的期望落空，剑川基地的经理能不过来要个说法？
　　“不然他怎么从蓝天航空独立出来？”马诚倒是不担心剑川基地的人的怨气，一个基地而已，就算受了委屈，发发牢骚可以，真想闹事，那就是不知进退了。
　　战略部可是木华航空的骨干部门，剑川基地的经理就算是比较懂眼色。他肯定能打听出来剥除剑川基地航司名额的命令是从战略部发出来的。可他过来讨要说法并不是冤有头债有主地找来战略部，而是去了飞行部，这里面可是有大道理的。
　　剑川基地一众大小领导怨气冲天，经理就算明知讨不了说法也得做个样子。可战略部是惹不起的阎王，那就选个相对可以惹得起的飞行部。
　　飞行部里都是自己人，配合起来演戏也方便，只要做足样子回剑川也好交代，算是两全其美。
　　所以，那些领导有时候看起来很蠢，可人家却是精明圆滑得很，不能想当然了。
　　“9451就是他处置吧，他是亲历者，有可能知道一些特别的细节吧？”
　　马诚冷着脸：“可他明明知道却谁也不说，局方也不说，而是以此为筹码获得利益，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刘敏学附和起来，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他确实不一样了。”
　　此前闹得沸沸扬扬的747S2开关事故，徐苍提前有所察觉，为了保证安全，不惜跟自家的维修副总裁正面硬顶。
　　由于那架747是木华航空湿租过去的，所以刘敏学知道的细节比较多。说真的，他听说这件事时，由衷地觉得徐苍这孩子当真是正直过头了。
　　放在以前，徐苍估计在下机后就得将自己知道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了，可现在徐苍却晓得进行保留了。
　　不知为何，刘敏学感觉到一丝欣慰。
　　“对了，9451的事件调查就一点儿进展都没有，FDR不是找到了吗？”
　　马诚一听到这个就觉得心烦意燥：“找到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CVR呢？”
　　“没了。”
　　“没了？”刘敏学不太明白马诚的意思：“什么叫没了，FDR跟CVR不是一起的吗？FDR没问题，CVR怎么会出问题？”
　　这时候，马诚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所以说徐苍这个人是变了啊。”
　　刘敏学心念一动：“你怀疑是徐苍删除了舱音记录？”
　　“不然呢？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有证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马诚咂咂嘴：“不过，就算是有证据也没用。人家是力挽狂澜的英雄，英雄怎么可能会有瑕疵呢？还有，我听说津门的空客组装总厂的项目又有进展了。”
　　刘敏学一怔：“那个项目不是停滞了很多年了吗？”
　　“可现在又有进展了，而且是实质性的进展。”马诚叹息道：“这个时间实在太巧合了，真的太容易联系到徐苍了。”
　　刘敏学反问道：“你是说徐苍还在跟空客公司做交易？可津门组装总厂的项目可不是说着玩玩的，那是天大的筹码，空客公司就这么轻易交出去了？”
　　说实话，刘敏学可以理解徐苍跟空客公司交易的内在逻辑。毕竟空客公司自己肯定也期望尽快解决9451的事情来解除对空客320的禁飞令。
　　但是津门组装总厂的项目太重要了，即便徐苍以此为条件，那空客公司总该是要纠结一下的，哪有这么顺滑地就应承下来了？
　　“或许是徐苍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吧。”马诚拍了拍栏杆：“好厉害的小子！借着9451的事情把空客，我们木华，还有蓉城航空玩得团团转。不过，我不太能理解他想要津门组装总厂是什么原因？这是一个国家级的项目，监管非常严格，就算落成了，他能从中得到的利益其实也不算大。”
　　“可能是他又以津门组装总厂为条件和其他人做了交换呢？”刘敏学猜测道。
　　马诚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可是是跟谁呢，又是在交换什么呢？”
　　看着眉头紧蹙的马诚，刘敏学提醒了他一下：“别想了，你琢磨不透他的心思的。果然，天才就是天才，他们只要愿意，很多事情在他们眼里其实没有秘密。所以，你才选择跟他交好？”
　　“或许未来是他的吧，就算不交好，不要再关系紧张也是必要的。”
　　其实那天早上徐苍突然提出要让马诚帮忙在木华航空发布招聘信息时，马诚真的觉得徐苍是脑子有问题了。
　　自己还能帮着外人挖自家墙脚？
　　可回来后，马诚越是思考徐苍的行事，越是觉得徐苍这人实在是可怕得厉害。以前他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那是徐苍这人过于理想化了，或者说过于圣母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徐苍开始为自己的利益而战了。仅仅是一次9451的事故，徐苍便是博来了天大的利益，这等手段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甚至马诚觉得这比徐苍的飞行技术更让人感觉到畏惧。
　　思前想后，马诚觉着徐苍的请求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木华航空确实冗余人员众多，要是能分出一批出去，算是给徐苍一个示好的信号，他们也能裁撤一下额外的人力成本，算是相当不错了。
　　而且，关于那些人可以放出去，木华航空是有最终决定权的。如果发现有不错的人选想要离开，那将之截住即可，这样就不会流失真正的优质人才，那些平庸之辈木华航空要多少有多少，给了徐苍完全不心疼的。
　　可再是转念一想，或许徐苍在提出这个看似离谱的请求时就已经料想到自己会权衡利害，然后同意他的请求。
　　如果当真是如此，那徐苍这人把握人心的手段着实骇人。自己好像是他的提线木偶，任凭摆布了。
　　“嗯，是这个道理。”刘敏学还是比较赞同马诚的话的。突然，他想起来一件事：“是不是空客的380正式立项了，公司上面有意采购吗？”
　　如果按照空客的项目书中披露的内容，空客380这款双层四引擎的巨型飞机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民航飞机，足足可以一次搭载八百多名乘客。
　　要是知道同样是巨型飞机的波音747最多也就五百名乘客的上限，这两者差得还是有点儿多的。原本在波音747这个体量的飞机市场上，空客还是无法与波音匹敌的，可是要是空客380出来，那将一转颓势，整个宽体机市场都将迎来巨大的动荡。
　　在这个时刻，各个航空公司也是该考虑如何抉择了。
　　木华航空由于此前引进了不少空客飞机，所以之后若是引进空客380的话，那基本就是顺理成章的。
　　“大概率是有意向的。”说到自己的正经工作，马诚的表情就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了：“从目前的市场调研来看，民众对于这款飞机的期待值非常高，预期很不错。而且747……太老了，是该换一款新飞机了。”
　　要知道从第一架747投入运行已经过去超过三十年了。即便是波音公司对747做了很多升级处理，可是还是掩盖不了747老旧的本质。
　　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在飞机选择上也不例外，而且空客380的前期市场调研出奇得优秀，那选择空客380自然是应理之事。
　　“嗯，那飞机确实不错。”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马诚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眼皮微动，是徐苍的号码。
　　“谁啊？”刘敏学倒是不遮掩，直接伸头看了一眼：“徐苍？”
　　马诚没有迟疑，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很快对面就传来徐苍的声音：“马总，多谢你了，我们家里那边已经收到咨询的电话了。”
　　在候机厅里，徐苍隔着玻璃望着还在上客的飞机。他刚才在做好驾驶舱准备后，感觉有些不适，于是趁着还在上客，跑到了候机厅这边上一下卫生间。
　　结果一出来就收到了秦心的信息，说是今天早上就收到不少求职者的咨询电话，而且是自称是木华航空的。
　　徐苍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在徐苍提供的招聘信息里，附带了一个洱海基地的联系方式，只是没想到有兴趣的人还挺多。
　　“都是小事，也不用特意打电话的。”马诚还是绷着脸，语气平淡。
　　“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我们可是缺人得厉害。”徐苍望着快要上齐的旅客，他一抬头，候机厅上悬挂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一则关于空客380立项的新闻。徐苍突地露出一丝笑容：“马总，冒昧问一句，你们木华对空客的380飞机有没有兴趣啊？”
　　马诚一怔：“你还关心这个？”
　　“随便问问。”
　　马诚淡漠地回道：“这个涉及到我们公司的决策机密，我没什么兴趣告诉你一个外人吧？”
　　说实话，徐苍的问题的确有些冒失了，搞得马诚有些不爽。
　　可徐苍下一句话让马诚再也无法淡定了：“那说个你有兴趣的事情！马总，我作为你帮忙的回报，我向你提出一个诚恳的建议。”
　　马诚心中略过一丝不安：“什么？”
　　徐苍那平静的声音响起：“不要碰A380！”